□江苏经济报记者 金 彩

近日，随着国产3A游戏《黑神话：悟空》大获成功，网络平台上各类3D建模、游戏制作等课程大受欢迎。虽然早在今年上半年头部主播课程已全网下架，但人工智能相关的网络课程依然层出不穷，越来越多的消费者试图通过购买相关课程，赶上市场的“风口”。从餐饮开店到职业证书考取，从人工智能到编程技术学习，卖课经济迅速发展的同时，这些课程的免费宣传背后有何套路？课程质量如何？维权方面是否存在难点？记者就此进行了调查。

贩卖焦虑滋养“卖课经济”

“别人都在学，你不学就落后了”“时代的下一个风口，错过再等十年”……如今，打开抖音、快手等视频软件，便能频繁收到各种卖课广告。10分钟就能速成的编程课；5分钟即可掌握技巧的写作课；轻轻松松就能月入过万的AI应用课；面向餐饮小白，卖小吃技术；面向焦虑的餐饮人，卖各种帮扶训练营……2024年，各路人马“奔赴卖课”，不禁让人疑惑，在需求不振的情况下，花钱上课真能找到“灵丹妙药”吗？

“只要和热点沾边，比如AI或者现在的游戏制作，卖课挣钱很容易，而且不用对这些方面有特别深的了解，因为学员都是零基础，对行业所需技能并没有清晰的认知。”已经经营AI类课程一年多的魏先生对记者说。他的AI课程最初每人收费99元，后来涨到199元后学员依然络绎不绝。

艾媒咨询《2023年中国知识付费行业现况及发展前景报告》显示，2025年，中国知识付费市场规模还将继续增长，达2808.8亿元。“卖课经济”为何红火？记者调查发现，这些网络课程往往瞄准有副业需求的上班族、身处就业季的大学生以及有转业和创业想法的学员，辅以各类成功案例、贩卖焦虑等手法吸引学员买课。8月26日晚，记者尝试报名了在“抖音”平台打广告的某游戏制作课程，课程群里很多学员都是有转业需求的其他行业人士。课程老师介绍了一些跨行业学习后成功就职编程岗位甚至出国就业的成功案例，让学员们非常心动。

卖课如此火爆，以至于平台上还出现许多教人如何卖课的课程，除了内容本身外，部分课程还许诺帮助推流和指导实际运营。南京财经大学教授、经济学博士孔群喜指出，“卖课经济”受到追捧，源于数字化时代对知识的高度追捧与信息焦虑的共振。一方面，知识获取变得更加便捷，信息消费的门槛大幅降低；另一方面，职场内卷和快速变化的市场环境催生了“知识即生产力”的观念，大家都在寻找“捷径”，希望通过“短平快”的方式迅速提升自己。卖课经济正是在这种“焦虑滋养”和“求知饥渴”中找到了肥沃的市场土壤。

行业套路亟须规范整治

“卖课经济”野蛮生长的同时，也滋生了许多行业乱象，“免费引流—制造焦虑—劝导买课—缴费入坑”的套路便是其中之一。

在各类平台上打广告的线上课程，不少打着“原价xxx元，现在只需1元”“价值xxx元的课程，现在可免费领取”的旗号，但学员实际购买后才发现，这些近乎“免费”的课程只是相关内容的初步普及，根本学不到实用的知识和技能，还需要再额外付费购买“VIP”课程。记者尝试购买了一款“限时1元”的游戏制作课程，其自称有“1对1指导”“3天教会制作游戏”等服务，但实际上，1元的课程费用只涵盖前3天的行业背景科普。客服表示，免费训练营课程主要起行业普及的作用，如果想系统地进阶学习，进阶课程费用在9000元到20000元不等，分别对应不同的就业技术水准。同时，套娃式、诱导式消费在卖课过程中屡见不鲜。在“嗨学网”购买了职业技能类课程的刘扬告诉记者，自己原本已购买了2900多元的课程套餐，老师说学完“包过”，但课程内容并没有包含所有考试需要的知识点，指导老师又让他再购买27000元的进阶课程。

抛开营销和收费上的问题不谈，这些课程的质量如何？记者调查发现，市场上部分课程粗制滥造，甚至有不少课程完全靠“抄”。在某平台购买了电商课的李同学告诉记者，自己花4000多元购买的课程只是录播视频，没有老师互动教学，而且还是该课程去年的直播录制。记者在部分电商平台购买了几款价格较低廉的视频课程，发现基本能在“B站”“抖音”等平台找到原作者免费发布的原版视频。一位博主表示，不仅自己在视频平台免费分享的3D建模教程被一些商家拿来卖钱，甚至随视频分享的几个模型文件都被人搬到“闲鱼”等二手平台，以每份30元的价格售卖。

值得关注的是，目前市面上，无论是人工智能应用、音视频剪辑，还是写作等教人技能变现的课程培训，其许诺的变现效果也需多加考量。以人工智能为例，很多课程教学员使用stable diffusion等AI绘画软件，宣称AI绘画行业缺口巨大，在家就能接单赚钱，但记者在多个有AI制图需求的平台了解到，当下一张AI绘图收益也就两毛钱左右，虽然出图较快，但成品往往要修改多次，加上竞争压力大、部分软件并不能在国内直接使用等原因，依靠接单“暴富”并不现实。在南京从事前端开发的程序员魏阳告诉记者，目前市场上大多数编程课程，其内容完全可以依靠自学或免费课程学习，而且学成后只能去短时间缺人、只看成果的小型公司，待遇较好的大公司基本不会考虑只上过网络课程的学员。

知识付费呼唤良性生态

作为新兴产业，一方面，“卖课经济”的课程质量还有待提升和规范化；另一方面，退费、维权难也亟待解决。暴利之下，这个行业一定会鱼龙混杂。其中，不乏类似快招加盟一样的“割韭菜”行径。这种卖课模式没有售后，几乎是一个“稳赚不赔”的生意。但对学员来说，存在各种不确定因素和套路。记者在“黑猫投诉”以“卖课”为关键词搜索，跳出一万多条相关内容，其中很大一部分投诉表示，在发现课程内容有虚假宣传嫌疑后，要求课程老师和平台退费被拒绝。

对此，国浩律师（南京）事务所陶冶律师指出，对于内容与宣传不符的情形，如果卖课者存在欺诈行为，消费者可以主张相应赔偿，如果购买的课程属于生活类课程而非生产经营类课程的话，还可以主张惩罚性赔偿。但这些情形一般指存在特别明显的虚假宣传行为，而课程的效果往往因人而异，是否真的“注水”，没有统一的评价标准。因此，这类知识服务类纠纷往往存在法律法规模糊地带，维权存在一定难度。

“网红卖课市场的‘野蛮生长’实际上是‘流量至上’逻辑下的副产品。这一现象背后的根源在于知识付费经济的高利润吸引力与行业标准化缺失之间的矛盾。要从根本上实现知识付费经济的良性发展，关键在于从监管、平台、从业者和消费者四个维度共同发力，建立多层次的行业规范与监管体系。”孔群喜表示，一方面，需要加强从业者的资质审核，推动行业标准化；另一方面，平台应加强对定价机制和课程质量的审核，制定透明、公正的评价与退费机制，打破“咖位定价”的乱象，让真正有价值的内容脱颖而出，形成“质优为王”的良性生态。

陶冶也指出，如果一味强监管，可能导致大面积出现针对课程的“仅退款”行为，挤占真正优质课程的生存空间。因此，应当从卖家的信用角度出发进行规制，通过平台建立相关课程的评分机制，并与相关主播加强挂钩，以此通过市场手段激励主播为自己所卖的课程内容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