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匹兹堡的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布伦丹·德米什(Brendan Demich)和他的工程师研究团队正在争分夺秒完成一个虚拟现实程序，旨在帮助矿工了解在地下紧急情况下应该如何应对。他们担心时间不多了，埃隆·马斯克和他主导政府效率部很快会让他们失业。

“你打来电话的时机太巧了。”德米什在5月2日与彭博新闻社记者通电话时说道。前一晚，他的团队刚完成模拟器的稳定版本，该模拟器能够教会数千名工人在矿井坍塌、爆炸或火灾等紧急情况下如何相互救援。“全世界没有其他人在做这种事，”德米什说，“而这款程序基本上将被搁置起来。”

几个小时后，德米什和他所在机构的几乎所有员工都得知自己失业了。

任职于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的布伦丹·德米什

美国政府效率部(DOGE)削减联邦政府雇员规模的行动带来的影响仍在持续发酵。在经历了一波立即解雇、裁员和买断方案之后，预计未来几周将有数千名联邦雇员离职。许多人警告称，马斯克和特朗普政府采取的裁员方式可能会导致意想不到的后果。

在历时数月破坏联邦官僚系统根基的改革行动之后，马斯克于5月28日晚间暗示，他领导政府效率部的时代已告终结。在他掌控的社交媒体X平台上，这位全球首富发了帖子，感谢美国总统唐纳德·特朗普给他提供了削减“浪费性开支”的机会，并补充说政府效率部的使命“只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愈发强大”。

早在进入美国政府之前，马斯克就以通过大规模裁员和成本削减措施来重塑企业而闻名。他的策略与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备受赞誉的严苛企业资本主义如出一辙。

杰克·韦尔奇在将通用电气公司打造成为一家大型企业集团的过程中，曾大力推行裁员措施。Sunbeam Corp.的扭亏为盈大师阿尔·邓拉普采取了类似的做法，他的手段为自己赢得了“电锯”的绰号——今年早些时候，马斯克在台上吹嘘政府效率部的时候，正是挥舞着这一工具。

哥伦比亚商学院管理学教授丽塔·麦格拉斯(Rita McGrath)表示，正如2019年去世的邓拉普和2020年去世的韦尔奇一样，他们因通过裁员提高效率而备受赞誉，马斯克和政府效率部也展现出“真正想要废除和削弱美国政府历来所承担职能的意愿”。

然而，麦格拉斯指出，像政府效率部那样试图减少员工规模可能付出高昂的代价。她表示，如果美国政府要正常运转，就必须重建机构知识、社交网络和共同的使命感。她说：“似乎根本没有人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

政府效率部声称节省了1750亿美元，但该部所谓的“收据墙”——一份自就职日以来取消的合同、拨款和租约清单——仅占该数字的42%。而且，政府效率部给出的数据可能存在模糊之处：他们经常假设合同可能会达到上限、不包含抵消成本，独立事实核查人员还发现了重复计算和数据输入错误。

在5月的卡塔尔经济论坛接受彭博采访时，马斯克收回了他在选举前关于政府效率部将从联邦预算中削减“至少2万亿美元”的说法。他表示，永久性支出削减需要得到国会和行政部门的批准。

“我们只是顾问，”马斯克说，“在这个背景下，我们做得很好。我们不能采取超出这个范围的行动，因为我们不是政府的某类帝国独裁者。政府中有三个部门在一定程度上反对这种规模的成本节约。”

马斯克近期批评了众议院刚刚通过的支出法案，称其增加了赤字，并与政府效率部的目标背道而驰。

政府效率部宣称的节约行动停滞不前。数据来源：DOGE.gov

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早些时候宣布了一项“机构重组”计划，将裁减2万名员工，大规模关闭多个下属机构，包括负责开展科学研究以支持工作场所安全法规和政策的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工会表示，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大约有300名员工恢复原职，不到政府效率部裁员前员工总数的三分之一，这些变动严重削弱了该机构履行正常职责的能力。

美国政府雇员工会第1916地方分会（该分会代表匹兹堡以及华盛顿州斯波坎市的机构员工）的首席代表德米什表示，削减开支已导致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无法履行基本职能，例如为矿工和消防员使用的呼吸器进行认证。尽管他的团队留下了矿山安全计划的可运行版本，但该计划的未来命运尚不明确。

“想到一个月后我们可能无法提供这项服务，这对团队来说是毁灭性的打击，”德米什说，“理论上，我们想在离开之前提供尽可能多的服务。我们希望有人能认识到其价值并扭转这一局面。”

马斯克对政府效率部的态度体现了他对政府工作的普遍轻视。他的一封以“分岔路口”为比喻的邮件鼓励联邦员工“从公共部门的低生产率岗位转向私营部门的高生产率岗位”。马斯克还表示，一些公共部门的工作人员应该被人工智能取代。

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其他团队的工作也几乎停摆。在辛辛那提，一个负责为消防员的安全标准和法规提供研究信息的机构办公室因行政命令和预算削减而被缩减规模。工业卫生专家米卡·尼迈尔-沃尔什(Micah Niemeier-Walsh)专门研究锂离子电池和电动汽车火灾中的暴露情况，她所在的消防员健康项目办公室也在缩减之列，她表示，该办公室的研究人员一直在努力保存多年积累的数据和科研成果。她于5月2日得知她的职位将被取消。

工业卫生专家米卡·尼迈尔-沃尔什

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的科学家已被禁止在会议上展示研究成果，并且不得与外部专家合作。今年 2月，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将该机构信用卡的消费额度限制在1美元，导致员工连笔和纸张这样的基本用品都无法购买。

“阻止我们开展重要工作的行动早在裁员开始数月前就已展开。”尼迈尔-沃尔什表示，她同时担任美国政府雇员工会第3840分会的副主席。

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的发言人称，小罗伯特·弗朗西斯·肯尼迪部长正在“努力确保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的关键职能得以维持”。“特朗普政府致力于支持煤矿工人和消防员，在部长的领导下，随着卫生与公众服务部精简运营，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将继续提供基本服务，”该发言人在一封电子邮件中写道，“确保员工的健康和安全仍是本部门的首要任务。”

5月下旬，德米什和尼迈尔-沃尔什协助组织了在卫生与公共服务部总部外的广场举行的一场工会集会，呼吁肯尼迪撤销裁员决定。“这不仅仅是裁员，而是对全国数百万员工的攻击，”尼迈尔-沃尔什说，这次裁员“削弱了这些工作赖以生存的科学技术。”

向肯尼迪施压的人中，包括美国矿工联合会主席塞西尔·罗伯茨(Cecil Roberts)，他称赞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的工作人员帮助预防了困扰该行业员工数十年的疾病和死亡——也包括他自己的家人。“我希望60年代就有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他说，“我希望该研究所比现在的规模大得多。”

罗伯茨在一次采访中表示，应西弗吉尼亚州参议员谢利·摩尔·卡皮托(Shelley Moore Capito)的要求，他与肯尼迪进行了简短交谈，敦促他撤销削减计划。

来自政府各部门的工作人员表示，在今年的裁员之后，一个规模缩小且士气低落的官僚机构变得效率更低下，也更容易被人呼吁彻底废除。“这似乎是故意让我们走向失败。”达拉斯的民权律师兼工会代表布里特妮·科尔曼(Brittany Coleman)说，她所在的教育部办公室已被关闭。

达拉斯的民权律师兼工会代表布里特妮·科尔曼

科尔曼所在的部门在全国范围内的办公室从12个削减至5个。她此前在接受采访时称，该部门的员工每年大约处理50起案件。此次裁员意味着剩余员工每年将不得不处理超过300起案件。“我们本来就已经人手不足了，”科尔曼说，“从长远来看，这是不可持续的。”

马斯克因将自己打造成特朗普政府改革计划的代言人而付出了代价。由于消费者对马斯克的政府效率部行动感到愤怒，特斯拉公司的电动汽车销量受到了影响，本周SpaceX的另一枚星舰火箭在飞行中爆炸，进一步加剧了他需要重新关注为他积累巨额财富的企业的压力。

然而，那些因政府效率部而失去职位的员工表示，马斯克为政府带来的风气将保留下来。“政府效率部的概念依然存在，政府效率部背后的理念依然存在，”前美国国家职业安全与健康研究所工作人员尼迈尔-沃尔什表示，“这不会消失。”编辑/陈佳靖

来源：商业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