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时代，教育如何应对“思维能力退化”风险

作者|中青报·中青网见习记者 李思 记者 樊未晨

来源|中国青年报（2025年09月01日 05版）

“思考中……耗时15.37秒。”近年来，DeepSeek、ChatGPT等为代表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席卷全球，深度融入人们的工作、学习和生活，正在改写着人类的思维模式、教育方式。

日前，国务院印发《关于深入实施“人工智能+”行动的意见》，其中提到“把人工智能融入教育教学全要素、全过程，创新智能学伴、智能教师等人机协同教育教学新模式，推动育人从知识传授为重向能力提升为本转变；鼓励和支持全民积极学习人工智能新知识、新技术”。

同时，多位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采访的人工智能、教育领域的专家指出，当下AI技术发展，还存在数据偏见、算法幻觉、逻辑伪装等缺陷，“AI解决问题是靠概率，而非反映现实世界的因果推理，一味信任、依靠AI是不可取的”。

华中科技大学创新教育与批判性思维研究中心首席专家、厦门工学院客座教授董毓认为，“人工智能带来巨大帮助的同时，会有自己的一些弱点和局限性。即使人工智能的回答是合适的、正确的，但如果盲目依靠它去得到答案，我们所需要的认知、解决问题能力和批判性思维都不会得到锻炼。”

董毓表示：“这反映了当下批判性思维教育还有所不足，也是我们工作的意义和目标所在。”

AI时代，为加强批判性思维教育提供新机遇？

对此，华中科技大学校长、中国工程院院士尤政曾表示：“人工智能和批判性思维结合形成DNA式的‘双螺旋结构’，将极大推动创新，也将是智能时代的新型教育生态的内核和动力。”

南京大学计算机学院教授、中国工程教育专业认证协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陈道蓄指出：“当前AI技术正由弱人工智能（ANI）迈向强人工智能（AGI），未来10年可能迎来关键突破，这将深刻重塑社会结构与工程人才需求，高等教育亟须构建适应AI时代的新型工程教育范式。”他强调，工程教育应将“思维力与创新力”的培养置于核心位置，而批判性思维是基础能力。

批判性思维的前提，先是提出一个好问题。“提出问题很重要，我们的学生，很多是没有想到怎么去问问题。在基础教育阶段，批判性思维重点是培养学生的探究意愿，高等教育中，则注重对探究技能的培养。”天津大学新工科教育中心主任顾佩华指出。

董毓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面对“人工智能时代，大国博弈需要怎样的人才”的提问，多位受访专家共识的第一项就是批判性思维。“要调整人才培养指挥棒，首先就是明确‘提出问题的能力比知道答案更重要’。”并且，不论是基础教育还是高等教育，都需要增加批判性思维的培养。

“中国科学院院士、原华中理工大学（现华中科技大学）校长杨叔子曾表示，‘批判性思维是理性和创造性的核心能力，没有批判性思维教育就没有真正的素质教育’。”在前不久召开的第十二届全国高校批判性思维和创新教育研讨会上，董毓反复强调这一点。他认为，“从素质教育的角度考虑，也应提升对批判性思维培养的重视”。

长沙理工大学图书馆馆长杜荣华认为，图书馆工作都是围绕着“听说读写”展开的，而批判性思维教会人如何思考与论证，常以阅读和写作为载体。“我最想做的事是以批判性思维为主线，围绕‘听说读写’培养学术型人才的‘六会能力’，即会提问、会检索、会阅读、会写作、会论证、会思考，这在图书馆甚至比在专业学院更容易实现。”

董毓同样认为，AI技术正在重构学习方式与认知结构，教育必须正视其可能引发的“思维能力退化”风险。面对生成内容的虚假性、趋同性与片面性局限，应在教学中系统强化批判性思维训练，引导学生形成多元分析视角，提升对信息的理解、判断与反思能力。

在近日结束的第八届全国基础教育批判性思维与创新教育研讨会上，董毓在发言中表示：“当下我们的基础教育中越来越多地引入AI。对于基础教育阶段的学生来说，在使用AI时一定不能盲目、要理性看待，这时候批判性思维就显得尤其重要。”

“目前，批判性思维教育的首要切入点，就是提问能力的培养。过去一直缺乏具体的培养方法，现在通过和人工智能结合，我们已经发展出培养探究性、理解性和反思性三大‘好问题’的批判性思维方法。各领域创新型人才培养的计划，应及时将其纳入并实施。”董毓补充。

上海交通大学教育技术中心教学平台与数据室副主任苏永康提出，随着AI技术与脑科学的发展，混合式教学正在逐步成为高校教学的新常态。面对教育环境的深刻变化，教师应逐步转向“学习设计师”的角色，引导学生在多模态媒介和生成式AI参与的课堂中实现自主建构与跨学科理解。

批判性思维与拔尖创新人才的培养密不可分。陈道蓄表示：“早在2021年的两院院士大会、中央人才工作会议上，国家从人才强国战略角度，就强调‘要更加重视人才自主培养，更加重视科学精神、创新能力、批判性思维的培养培育’。”

陈道蓄认为，当前工程教育新标准呼唤从“知识传授”转向“思维能力培养”，批判性思维应是课程设计的起点。在AI赋能教学中，更应注重提升学生的学习能力与提问意识，引导其在人机协同的学习环境中，成为“主导者”而非“被控制者”。

桂林电子科技大学教学质量监测与评估中心主任魏银霞提出，当前工程教育在课程体系、教学方法与教师发展方面仍存在系统性不足，批判性思维的培养应在知识、技能与方法之间建立清晰的逻辑联系。她提出以“认知模型理论”为基础，构建融合认知发展阶段、学习路径与教学目标的“六轴一体”教学框架，推动批判性思维课程走向结构化、系统化，并将其纳入人才培养全过程。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5年09月01日 05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