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今天，惊悉杨振宁先生逝世。虽然固知生老病死是自然规律，但仍旧感到十分悲痛和惋惜。

杨振宁先生是享誉世界的物理学家、诺贝尔物理学奖获得者，他与米尔斯提出的杨－米尔斯规范场论，是20世纪物理学最为重要的成就之一。

实话实说，对于这样一位伟大的科学家，作为资质平庸的文科生，我知之甚少。在今年以前，我一直以为，他最重要的工作是宇称不守恒定律，最伟大的成就是获得诺贝尔奖。思想中觉得，他也仅仅是，近现代诸多物理学家中，平凡的一位。

直到今年上半年，看到一个介绍杨－米尔斯规范场论的科普视频。我才知道，杨先生对于物理学界的贡献，超乎我的想象，是开创性、奠基性的，可以与牛顿、爱因斯坦、麦克斯韦相提并论，是物理学史上唯四伟大的科学家。

杨先生不但致力于科学研究，而且也关注物理人才的培养，和对人心人性的启迪。看到他对年轻科学工作者的思想启迪，真是循循善诱、和蔼亲切，以伟大的人格魅力导人向学、引人向善。既注重传授知识，更用自己丰富的人生阅历和深厚经典人文学识，教人做人，做好人，做对国家人民有用的人。

更难能可贵的是，杨先生有着无比深厚的家国情怀，他长期致力于推动中国物理学的发展，为中国科技事业的进步作出了卓越贡献。

杨振宁先生的逝世是科学界的重大损失，人们为此感到悲痛和惋惜，他的科学成就和精神将永远被铭记和敬仰。

二

杨振宁先生的去世，让我想起了我国另外一位伟大的物理学家——吴健雄先生。对于她，我怀着深深的愧疚，每每想起当年自己的荒唐，我都是懊悔不已。

当年的我，作为一位农村山沟中出来的，一直在农村学校中学习的高中生，阅读的书籍很少。小学、初中没有图书馆，高中的图书馆藏书也很少，只有十几平米，而且很老久，多是上世纪八十年代及以前出版的书，新书几乎没有。

因此，孤陋寡闻的我，对于人文方面的知识，还稍好一点，即便没有阅读过相关书籍，至少也稍稍了解很多作家的生平。然而，对于理学方面，一个是出于人之本能，对于晦涩难懂的数理化不感兴趣，二是确实很少有这方面的书籍，供我去学习了解。

然而，有一句话说得好！越是无知的人，越是自负，越是觉得自己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越是知识渊博的人，越知道知识的无穷无尽，也越知道自己的孤陋寡闻。像苏格拉底这样伟大的哲人，索性谦虚地说，自己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一无所知！

当时我，正好与苏格拉底相反，感觉自己知识渊博，学富五车，才高八斗。不管懂与不懂，都要去说几句，都要去参与一下，评头论足一番，以证明自己的无所不知。

在这样的认识下，我犯了一个对于自己的良知来说，不可饶恕的错误。每每想起都无地自容，也无数次想写文章来忏悔。而且，每当对于似懂非懂的事情，自己想要发表意见的时候，我往往会想起这件事，从而压抑自己表达的冲动。

三

事情是这样的，在蜀山中学高一第一个学期的时候，有一次，物理课即将下课，物理老师突然郑重其事地在黑板上写了三个大字“吴健雄”，并且问同学们，大家了解这个人吗？有知道的同学站起来介绍一下。

作为一所农村偏远地区的高中，学生素质可想而知，没有一个知道，大家都是云里雾里，不知道老师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更有甚者，觉得是不是老师是不是突然思维跳跃，要给大家讲武侠故事。

我也是毫无所知的一员，但想当然地臆测，老师肯定是在出文学题目，应该是历史上，甚至是影视剧中的哪位人物。出于出风头考虑，我不假思索地问老师，可以猜吗？

老师说，可以！于是，我愚蠢地说出了让我懊悔歉疚至今的话，“我觉得他可能是吴三桂的私生子，因为吴三桂的儿子是吴应熊，按照中国的取名习惯，他的私生子有相当大的可能，会叫吴健雄。说完之后，全班哄堂大笑。我也自以为得计，不管对与错，至少博大家一笑，出了风头。

物理老师听了之后，没有笑，而是面带愠色地质问我，你这个推理不成立！如你所说，难道我也可以推断你是别人的私生子？又是全班哄堂大笑。由于，这时已经下课了！老师也没跟我一般见识，面带愠色地走了！

我还是浑然不觉，只当是一个笑话，自始至终都不知道吴健雄是谁，事后也没有去了解和深究。实话实说，那时网络不发达，我也没有条件去了解和掌握。

四

到了大学以后，学习条件一下子就完全改变了，当时几乎完全新建的湖州师范学院，有高达十三层的图书馆，而且有近两百万册的藏书，号称当时浙江藏书量最大的单体高校图书馆，里面的书籍也都是近几年新采购的。

我到了图书馆后，作为自小爱书的我，简直是老鼠进了粮仓，内心无比欣喜，尽情地畅游于书籍的海洋中。而且，对于阅读的书籍，也不限于所学专业的内容，或者文史哲类别的，天文地理、政史财经、理工生化、艺术体育、国内国外、古典现代、正统禁毁，看得懂的，看不懂的，都要拿来看一看，反正看了不出钱，也没损失。

就是在这样的条件下，我了解到了吴健雄先生，更为她伟大人格、伟大成就所震撼，更为自己当年的荒唐所懊悔。我当年不但搞错了人，连性别都给人家搞错了！更是用戏谑的方式，诋毁了这样一个伟大人物，难怪当年物理老师很生气。

但是错误已在高中酿成，自己还有什么办法，唯有在以后的人生中改正，在别人说到吴先生的时候，多多赞叹吴先生，同时忏悔自己当年的荒唐。

吴健雄先生，1912年出生，1997年去世，被誉为“东方居里夫人”，是20世纪最杰出的实验物理学家之一。她以严谨的科学态度和突破性的实验成果，深刻影响了现代物理学的发展，同时也为中美科技交流和中国教育事业做出了重要贡献。

她推动女性在科学领域的突破，打破性别与种族偏见，1958年成为哥伦比亚大学首位女性物理系教授，1975年当选美国物理学会首位女性会长，以卓越成就为全球女性科学家树立了榜样 。她常说：“世人的眼光或许分男女，但微小的原子和核子却不会。”

她促进中美科技交流，1973年后多次回国讲学，受到周恩来总理接见，并受聘为南京大学、北京大学等校名誉教授，推动中国高能物理研究与国际接轨。1982年，她捐资25万美元重建故乡太仓的明德学校，并设立奖学金资助优秀学子。东南大学还成立了“吴健雄实验室”，以纪念她对科学教育的贡献 。

她获得过美国国家科学勋章（1975年）、沃尔夫物理学奖（1978年）等国际殊荣，并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首批外籍院士（1994年）。1990年，国际小行星中心将编号为2752的小行星命名为“吴健雄星”，以表彰她的卓越成就。她的骨灰安葬于太仓浏河，实现了“落叶归根”的夙愿 。

吴先生是实验物理学泰斗，是当时华人实验物理第一人。她在实验物理界的地位，就像杨振宁之于理论物理界，成就恢宏，无法回避。也可以这样说，没有她的验证，杨振宁、李政道不可能获得诺贝尔奖，或者说，至少不能那么快获得诺贝尔奖。

五

失败是成功之母！没有人是天生的圣人！人的一生中总会有很多荒唐与试错。对于吴先生我有错误，对杨振宁先生我当年也误解过。

当年的我，作为一名文科生，不了解也更不去了解杨先生的伟大成就，反而喜欢去追逐他的花边新闻，热衷于他与翁帆的狗仔队偷拍，甚至人云亦云，有时轻薄地说几句风凉话，说他真是风流，都半截入土了，还要找年轻的美女，降低年轻的男性找到美女的概率。

我看很多人也在犯我当年的错误，即便是在杨先生的缅怀视频下，也有人发一些误解言论，甚至有人有一些诋毁的话。说他无尺寸之功，年轻时不建设国家，老都老了，没有自理能力了，回国来养老，薅国家羊毛，扯人民蒜苗。

对于这些人，我很理解，因为我当年就犯过类似的错误。原因何在？关键在于孤陋无知，对于伟大人物不了解，对于他人的境遇不理解。只有无知者，才会那般独断、臆测，热衷花边新闻，也才会那般愤世嫉俗，诋毁他人。

庄子说，“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意思是不能和井底的青蛙谈论大海，因为它的眼界受狭小居处的局限；不能和只存活一季的夏虫谈论冰冻，因为它受到时令的限制。

认知边界决定了理解的上限，超出自身经验的认知，再怎么解释也难以共鸣。人与人的认知差异源于经历、眼界的不同。

在这里，我奉劝那些和当年的我一样的井蛙和夏虫，要多学习多了解，增长自己的见识，不要瞎评论，乱说话，少造孽。要承认他人的优秀，祝福他人的幸福，安宁自己的内心。

有人以为，他人即地狱。其实，这样的人很可怜，因为他的见识不足，内心愤世嫉俗，他的内心认知变成了自己的牢笼。这样的人无论获得多少物质财富，都无法获得内心的安宁与生活的幸福。

六

写了这么多，拉拉杂杂，纪念的话不多，主要还是写自己对两位先生的认知变化，以及对他们的歉疚。亡羊补牢，为时不晚。浪子回头金不换！我一定吸取教训，不管是对于名人、伟人的评价，还是对事物的认知决断，都要更全面地了解理解，不妄断、不臆测、不戏谑。

最后，我想改写陈寅恪对王国维的评价，献给杨振宁和吴健雄两位先生，他们都是兼具“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意识与“忧国忧民、兼济天下”的奉献精神的中国人。他们用一辈子的言行举止，践行和体现了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

“先生之声誉，或有时而不章；先生之学说，或随时而进步；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地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

杨振宁先生永垂不朽！吴健雄先生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