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严萩平

峰辰讨厌梦，也无法做梦。他站在一座朽坏的巨型墓碑顶端，远方红云与白云交织，群山倒置，掉落的苹果穿云飞翔，锈蚀的钢筋堆砌成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铁锈味。

“蓝梦世界破产了。服务器即将停机。”作为AI程序，峰辰别无选择，冷冷道：“逃，要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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峰辰翻下墓碑，黝黑发紫的碑面上，镌刻着这个世界的墓志铭：

人类探寻梦境的欲望永无止境，于是我们开发“蓝梦世界”，扫描、复制人类深睡时的大脑，将人类的梦境投射到元宇宙，构建一个能串联全人类梦境的虚拟空间。可惜，人与人的梦境千差万别，蓝梦世界充斥着反物理常识、反道德伦理、反科学定理的规则，从不遵循现实逻辑，导致大部分用户噩梦频频，精神严重受创。我们不得不选择关停“蓝梦世界”的服务器，并留下此碑作为停服警示。

——全体工程师2077年3月27日记

“工程师们居然把我忘在这里了。”峰辰感叹，凭空掏出一把沙滩铲，松动墓基，大量沙土飞溅，墓门随即出现。峰辰与蓝梦里的其他AI程序不同，他是由蓝梦主工程师在清醒时自我复制大脑衍生的AI，用于测试蓝梦世界的稳定性。他很清楚自己不是人类，喃喃道：“AI程序也有人类的求生本能，我可不希望意识停摆，沉沦在没有地狱的世界。”

不到一会儿，峰辰打开墓穴，数千排“悬棺”浮在虚空中——这并非真的墓室，“悬棺”里面藏着的是人类用户畅游蓝梦世界的程序载体。峰辰的目标是其中的337号用户。

既然有人恐惧梦境，就有人享受梦境。337号用户是一名孤独症少年，在现实中饱受家庭生活的恐惧折磨，进入蓝梦之后，他如鱼得水，无拘无束，属于少数不会做噩梦的用户之一。因此就算即将关停服务器，他也会定期偷偷进入蓝梦世界。

峰辰等待许久，打算趁337号下次入梦时，悄悄钻入其体内，跟随其登录出蓝梦世界，然后遁入互联网，得到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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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峰辰找到337号的“悬棺”，撬开盖板。呼！一只比蒙巨兽从里面扑了出来，状似河马，人耳、狮尾，生有獠牙，凶猛可怕。猝不及防，峰辰被比蒙撞出老远，狠狠地砸在墓碑上，二者随即厮打起来。

这头比蒙巨兽就是337号人类意识的AI载体。

峰辰早有准备，且战且退，顺着墓边绿荫小道，将337号引入他设计的一栋小别墅中。

冲入小别墅，337号发现，屋内家具整齐排布，桌上摆好美味佳肴，墙角的唱片机正播放贝多芬的《奏鸣曲》，爸爸、妈妈、保姆、姑姑一脸严肃向他走来，与现实里的家别无二致。啊！337号受到刺激，恍惚间以为自己并没有入梦，嘶吼间又想调头冲回墓穴。峰辰趁机贴上337号的背，跟着他跳进棺材……

一阵白光闪烁，意识一片空茫，摇晃数秒，最后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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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到现实世界了吗？不对！峰辰惊觉，他又回到了墓碑顶端，墓穴与337号凭空消失了。

“难道这个系统的漏洞被补上了吗？”AI程序特有的冷静与理性压住峰辰人类意识中本能的紧张焦虑：“下一步该怎么办呢？”峰辰望了一眼一旁的钢筋塔，又有了主意。

峰辰翻下墓碑，拆下一条钢筋插在地里，从一位恐水焦虑症患者的梦境中拉来一条水管，大量海水源源不断地灌注在钢筋上。霎时间，钢筋如同“山海经”里的建木巨树，迅速生长，扶摇直上，树干编织出一朵朵青铜花朵。峰辰攀上青铜花，腾空而起，他计划借着生长的钢筋，突破蓝梦的系统边界，用数据溢出的方式，把自己的意识强行弹出系统。虽然危险，但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钢筋长大的速度越来越快，绕过天际线的红云，穿过月亮做的宫殿，满目星辰正在幻化成眼睛……峰辰知道距离边界越来越近，他的心情愈发激动，甚至感受到人类特有的心跳声。

砰！突然一阵巨响，钢筋莫名炸裂，峰辰被震飞，迅速坠落。天空逐渐变暗，气温迅速下降。

峰辰意识到，服务器可能即将关停。他的瞳孔放大，AI虚拟出胃部痉挛，胃酸、食物、胆汁翻腾不止，全部被他呕吐出来，秽物挥洒在半空中。他试图翻滚身体，在服务器彻底关闭前，找到冲出蓝梦世界的方法。他不想放弃。

数秒后，惊雷炸起，击碎了空中的峰辰。峰辰消失了，他的原体化成灰烬散落在一堆木块上。与此同时，一个新的被清除记忆的峰辰又出现在墓碑顶端，他又开始了新的一轮“逃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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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峰辰永远不知道，服务器外，人类工程师正在议论什么。

“第571次试验，峰辰差一点儿脱逃了。”

“AI终究蠢笨，他对墓碑上的话坚信不疑呀。”

“蓝梦世界并没有破产，只是他的工作换了，用来测试人工智能是否能逃脱梦境限制罢了。”

“如果不屈不挠的人类意识能从梦中逃到现实，那将何其可怕……”

“但这不是不可能的，峰辰也许可以证明。”